孤舟闲行

我要山峦崩坼,沙海落雪,亡魂白骨尽看遍
我要史册杜撰,计出万全,死生宿命一笔写
我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至千年
南疆雨落濯你身上尘烟,无人再敢言长别

【瓶邪】让棋(联文,雨村背景,一发完)

*和 @卿儿316 聊天时突发奇想的梗,于是一起写了这篇。

*ooc预警,私设老张自带腹黑属性,城府很深;吴邪发现自己走过最长的路是张起灵的套路。

*字数预警:1.2w+,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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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吴邪把手里的白子往棋篓里一丢,朝张起灵笑了笑:“我认输,小哥,我才发现你棋是下得很不错。”

张起灵想去收棋盘上的子,被吴邪一把按住手:“别急着收,你倒是讲讲你是怎么一步步把我吃死的?”

张起灵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欲擒故纵,无中生有,苦肉计,连环计……我看你玩得挺顺啊?”

张起灵皱了皱眉,渐渐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来。

“说来听听吧,杭州楼外楼到长白山青铜门,两千公里,不到三天的行程,你那一局吃死我十年,是怎么做到的?”

张起灵躲开了他的眼神。

“不吱声是什么意思?默认了?”

张起灵在他面前低着头,刘海在高挺的鼻梁上透了细碎的阴影。

“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张起灵不语,吴邪凝视他良久,抬手掀翻了桌面上的棋盘,黑白子噼里啪啦洒了一地,吴邪扯着嘴角笑了笑:“棋技了得,目测专业九段绰绰有余,我看人机大战下次该派你去。”

“对不……”张起灵尝试着出声,好像认准了这是他唯一的台词。

“停,”吴邪坚定地打断了他,“我可受不住你这三个字,张大族长深谋远虑神机妙算用心良苦……哪里有半点对不起我?”

于是张起灵便再不开口了,那两片吴邪亲吻了无数次的唇却始终紧抿着,他任由自己陷在习以为常的沉默里,全身上下都是任君处置的顺从模样。

接下来是房门被人摔上的巨响。胖子从自己房间出来时,看见张起灵穿着睡衣默默站在房门口,手里还拎着个枕头。

胖子“诶呦”了一声,特地拔高的嗓门很有穿透力,他敲了敲张起灵面前那扇房门朝里面喊:“天真,天真?这是咋的了?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怎么还闹到门外来了?不就是小哥套路你先告了个白吗,大老爷们多大点事儿啊非要把人撵出门?天真我跟你说你俩闹成这样胖爷我不能坐视不理。”

吴邪的声音透过紧闭的门,传出来是闷闷的,语气相当冲:“他套路我的事就这一件吗?你问问他,看他说不说得出口!”

胖子啧了啧舌,收起不正经的样子拉着张起灵往沙发上坐下来,再开口时已经是谈正事的语气了:“怎么样?他都知道了?”

张起灵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正常,小哥你就在沙发上委屈两天,这事儿你总得给他点时间消化,说实在的,一开始你告诉我,连胖爷我都有点接受不了,这事怪不得他要伤心。”

张起灵默默盯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胖子只好再劝:“等他想明白就好,至少他在生气,这总比我们预想的其他反应要好。”

但张起灵抬头看了看胖子,缓缓道:“没有。”

“什么没有?”
“他可能没有生气,”张起灵往那扇紧闭的房门深深望了一眼,语气里难得出现了些不确定,斟酌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

01:

半个月前胖子回了趟北京,吴邪和张起灵就是在这段时间的某个夜晚在一起的。

那天晚上睡到一半停电了,屋子里连个电风扇都没有。吴邪醒来热得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睡着。就在他闭着眼努力想去找周公下会儿棋的时候,忽然听到老旧的院门“吱呀”一声,吴邪一下子清醒过来,心说不是吧,闷油瓶这么早就起来喂鸡了?他敛声屏气地听了一会,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声音了。

吴邪在床上躺着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爬起来看看,借着喝水的理由路过闷油瓶的房间向里看了一圈,发现那家伙果然不在。

这大半夜的他能去哪呢?吴邪摸着鼻子在屋子里烦躁地转了转,目光忽然定格在墙上的一角,心里有了数,他笑了笑,穿着睡衣就出了门,一路向着瀑布的方向走过去。

吴邪在瀑布边看见张起灵的时候,他正背对着吴邪站在水潭中央,大半个身子都浸没在水里,只露出上半身。
雨村的气候十分独特,常年阴雨连绵,无论是阳光明媚还是阴云惨淡,空气中总是充斥着雨点。而那天却是个例外,空中月色高悬,连带着空气都十分干爽,许是预示了什么。
六条飞瀑轰轰作响,清风拂动,张起灵站在瀑布不远处,任由迸溅的水花浇落在头上、身上,他仰起头,十指插在湿透的发丝间,白皙的肌肤被月光披上银辉,更添三分出尘的气质。

吴邪远远地望着,水潭中央雾气弥漫,其中人影若隐若现地露出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完全是力与柔的完美结合,仿若远古的神祇静立于此,巍然不动。百年枯藤千年雨,这是吴邪在雨村早已看惯了的,但在皓月清光的衬托下却给人以别样的震撼,美得让人错不开眼。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背后的目光,张起灵转过身,眉目清冷,那双漆黑如墨的眸淡淡往这边看了一眼,随意地撩了一把刘海将其背到后边,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从水潭中央一步一步走上岸,犹如一匹孤狼,踏月归来。
吴邪忽然感觉心脏漏跳了几拍,不自觉地迎着对方走到水边,弯腰捡起张起灵随手脱在岸边的衣裤递给他。

张起灵接过来,也不管身上还滴着水,随手就往上身一套,水珠从张起灵白皙紧实的胸肌划过,顺着腹肌,流过人鱼线滑落到地上,“啪嗒”一声,简直滴落到人心底,吴邪脸上一时有些烧,转过眼不敢再看,忽然感觉有人靠近,身上一重,才见张起灵把手中的蓑衣抖了抖水,披在他身上。蓑衣的外边还带着些水汽,内里的温度却直直熨帖到人心里。

“水边寒气重。”张起灵把蓑衣给他系好,吴邪盯着眼前的手,十指洁白修长,一挑一系带子便系紧了,就是这双手曾经在斗里无数次地救了他性命。

吴邪看着张起灵微微后退一步打量着自己,真是的,嘴里说着水边凉,手上递着蓑衣,自己却还在那瀑布底下冲凉里洗澡,更深露重的,也不知道他冷不冷,吴邪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抱住眼前的人给他取暖。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别动,”吴邪把蓑衣解开,连着张起灵一起罩进去,“你傻不傻,自己身上还滴着水呢,我可没洗冷水澡。”
张起灵拍了拍吴邪的后背,竟然真的乖乖地没动。

“你在这儿……要不是我看见墙上的蓑衣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体温在两人之间流转,很快就热了起来。

“晚上太热,睡不着,来冲个凉,”张起灵淡淡道,“而且今晚的月色不错。”

吴邪摸摸鼻子:“那你该喊我一声,这种好事只你一个人享受太不够意思了吧。”

“忘了,”张起灵停顿一下,低垂着眼睛,看见吴邪的后颈道,“我习惯了。”

吴邪知道他说的是习惯一个人,但听着张起灵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眼里心里都有一股火在燃烧,这火已经烧了十几年,炽烈、灼痛,无法熄灭。

“小哥,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结婚,现在我认真地回答你,不是我一心忙于事业,而是因为这十年我和一个人有约。”

张起灵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震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吴邪。

“十年前我就说过,如果你需要一个人陪你走到最后,我是不会拒绝的……”吴邪停顿了一下,看着张起灵的眼睛补充道,“无论是路,还是人生。”

两个人对视着,吴邪慢慢地,不由自主地靠过去,一点一点向他凑近了,直到唇上印上一点冰凉。
吴邪的唇贴在张起灵的唇上很久,两个人靠得很近,他们身高相仿,用一种环抱的姿态拥在一起,胸腔抵着胸腔十分契合,吴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热,心跳很快,整个人几乎快要燃起来。
而张起灵不拒绝也不迎合,月光下如同一尊玉雕的佛像静静站在那里,心跳绵远悠长,就好像没有这个吻一样。

吴邪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张起灵,眼神里透出一丝失落。他抿了抿唇,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岔开这个话题,无意间却瞥见张起灵脖颈处正隐隐浮现出几点墨色。

注意到吴邪的眼神,张起灵迅速后退,转身就要离开,吴邪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比大脑还快一步地抓住了张起灵的手腕,张起灵持着力没有回头,吴邪便也不松手。

吴邪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看见的墨色,心里恍然明白,他上前一步将张起灵的手放在心口,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张起灵,你现在敢不敢转过来让我看看。”
张起灵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侧过头看向远处轰鸣的瀑布,手虚虚握成拳抵在吴邪胸口。
吴邪等了一会,还不见他动作,一狠心伸手强硬地掰过张起灵的肩膀,入目竟是一大片浮动的墨色,仿佛活过来一般,如水流淌在白皙的肌肤上,在吴邪的注视下隐约还有加深的趋势。

吴邪盯着张起灵的侧脸,意外地看到张起灵的耳根泛起些淡淡的粉色,在朦胧的夜色下显得非常诱人。吴邪凝视着那点粉色,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喉结滚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靠过去,嘴唇似有若无地碰了一下张起灵的耳垂,哑声道:“小哥,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麒麟。”

说罢,也不管张起灵是答应还是拒绝,直接从衣服下摆掀开张起灵湿淋淋的背心,露出白皙的胸膛,那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胸膛上熟悉的墨色的麒麟纹身完全浮现,祥云遍布,踏火焚风,几近要啸天而出。

吴邪一手脱了张起灵的背心,另一只手顺着他紧绷的腹肌线条向上描绘,最后停留在胸口,反复摩挲过麒麟的眼睛。清风吹过,带着水边的一缕寒气,吴邪有些受不住地把头抵在张起灵肩上,一只手环在张起灵的腰上。
张起灵撇开目光,忽然伸手搂过吴邪,紧紧地圈在了怀里。

吴邪看不到张起灵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迅速上升,手掌下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直至与自己的重合,形成共鸣。

那一瞬间,他听不到淙淙的流水声,听不到草丛里的蛙鸣、虫鸣,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耳边只有这一个人与自己重合的心跳声,怦然心动。

吴邪抬起头,身子微微后仰,看着眼前人天神一般完美的容颜——张起灵天生一副好相貌,平素遮掩着不显,刘海一撩上去,还滴着水,更显得眉峰如剑目如朗星,偏又神色清淡如水,在月色的映衬下恍若谪仙,惹眼得要命。
吴邪伸手插在张起灵的发间微微下压,自然地亲吻上他的额头,鬓角、嘴唇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一下一下啄着他的脸颊,又顺着嘴角上移,侧头吻在他唇上,不同于刚才仅仅是贴着,而是耐心地吮吻着,一点点撬开张起灵的牙关。

张起灵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忽然一伸手捏住吴邪的下巴,唇舌主动探进吴邪大开的牙关,热烈地回应起他。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只是青涩地凭着本能去亲吻对方。磕磕绊绊的,吴邪不小心在张起灵的下唇咬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又讨好地舔了舔张起灵的嘴角。
张起灵闷哼一声,搂着吴邪后退半步重新迈进潭水中,吴邪跪坐下来,俯身与张起灵鼻尖贴靠在一起微微喘气,清冷的月色下,张起灵微凉的肌肤闪着动人的光辉,墨色的麒麟如同鳞片一样,就像世间不可见的一尾人鱼。

吴邪就像被蛊惑了,闭上眼睛任由张起灵再次压着后颈亲吻,双手不住地抚摸过他的肩背。吴邪渴望用手,用唇,用胸膛和每一寸皮肤去触碰,他期翼着张起灵的回应,又恐惧夺了心智一般的无法控制的强烈吸引。

等到张起灵第二次上岸,天边已经出现一抹淡淡的曦光,吴邪拿蓑衣裹住他,两个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直到他们到家都没有放开。

02:

胖子何等敏锐的人,半个月以后从北京回来,一进家门就先“咦”了一声,随即盯着吴邪空空如也的房间作痛心疾首状:“半个月啊!老子就出去了半个月,养了十几年的黄花大小伙就爬别人床上了?!”

吴邪抬腿踹他,低声喝道:“嚎什么嚎!小点声,他在厨房呢!”

胖子笑得猥琐:“小天真你别脸红啊,胖爷我十年前就看出你俩有一腿,居然忍了这么多年才修成正果,快给我讲讲前因后果呗?小哥那闷葫芦嘴,说了什么呢就把你拐床上了?”

吴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并没有热度,作势要再踹,被胖子一个转身躲了过去:“卧槽你天真害什么羞呢?总不至于还是你倒贴的吧?!”

“那没有,小哥他当时……他说……”闷油瓶那天晚上是怎么跟自己告白的来着?吴邪动作一顿,低头沉思了片刻,再看向胖子的时候,眼神就有点古怪了,“胖子,我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劲……”闷油瓶有对自己说过什么吗?吴邪皱了皱眉,突然抬头爆了句粗口:“操他娘的,我特么被这个混蛋套路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爬闷油瓶床上来的?短短半个月时间,张起灵怎么就把他吃得一干二净了?这时候吴邪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推敲那晚的细节,他半夜出门时真的不知道吴邪醒着吗?还是笃定了他会循着声音一路跟过去所以连蓑衣都给他带好了?吴邪暗自笑了笑,腹诽闷油瓶大半夜站水潭里背倚着瀑布一身都是月的造型倒是拗地不错。那么多的破绽,要不是那时候自己被美色诱惑,也不至于完全忽略了其中的不合理性,再加上之后张起灵话语间欲言又止的茫然若失,欲盖弥彰的纹身和体温……甚至远不止于那晚,更早些的时候,张起灵和他目光交汇时的慌乱是真实的吗?若即若离的试探和靠近是不是故意的?

百岁老人套路深,一步一个圈套设下来分明都是在有意撩人,要不是胖子问起来,吴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其中端倪。想来闷油瓶甚至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确定关系的话,而他们现在套子都快用完两盒了!

吴邪没细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表情却被胖子看了个透,当即拍着吴邪肩膀表示一定给你去讨个说法,再怎么随便聘礼还是要张家出的云云。
吴邪也就一笑了之,说是被张起灵套路了表白,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们两个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腹黑也好心机也罢,张起灵这些天恨不得把他捧手心里的那份珍视总不会有假,何况彼此的心思当事人最清楚,难不成还真要逼那闷油瓶子先说上一百种语言的我爱你才能在一起吗?又不是演琼瑶剧。但胖子以娘家人自居,非要去和小哥理论,吴邪觉得他纯粹闲得蛋疼,讨说法是假找机会坑张海客那份“聘礼”才是真目的。

然而,等胖子再提起这件事,却语重心长地对吴邪说了这么一番话:“小哥年纪大了保守,脸皮薄不好意思表白也是人之常情,天真你主动一次也没什么,小哥这么老实的人,套路你肯定不敢再有第二次。”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他眯了眯眼睛,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良久,才斟酌道:“胖子,你觉得……他是真老实?”

胖子愣了愣:“什么意思?”

吴邪笑了笑:“你不说我倒没细想,你刚才说他不敢再有第二次,但怎么就能保证,这是第一次?”

胖子一皱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天真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小哥?以前?小哥也没回来多久啊,你说的是……”

“我在想,事情的发展都有起因,那这十年来我经历的所有事情也应该有一个起点,所以最开始的那个起点……”吴邪看了看胖子,若有所思,“告白这种小事也就算了,其他的,我还真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他。”

  
 
03:

自那天掀翻了棋桌以后,吴邪和张起灵冷战已经一周了。准确说,是吴邪单方面和张起灵冷战。

张起灵被撵出自己房间后也没有去吴邪的屋子睡,而是老老实实地抱着吴邪扔出的枕头,硬挺挺地在客厅沙发上睡下来。

雨村潮湿多雨,并不适用布艺沙发,客厅里放置是那种藤条编制的中式沙发,看着古色古香,平时坐着也凉快,但睡觉显然是不舒服的。

张起灵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躺下来,伸手按住了自己胸口的位置,这是他并不熟悉的心情,也许就是常人口中的“忐忑”,猜不透吴邪的心思,这让张起灵第一次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感到茫然和无措。

他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吴邪的质问并非空穴来风,当年的长白送别和十年之约,确实是他有意为之。
既然十年前他亲手种下了“因”,那么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也到了他需要偿还“果”的时候,吴邪很聪明,而他不想再对吴邪隐瞒什么。

失眠了大半宿,第二天起来,张起灵毫不自知地顶着一身藤椅硌出来的红印子起来喂鸡。
张起灵皮肤白,一身红痕极其明显。胖子早上起来喝水看见了,有些看不过去,走过去低声劝张起灵好歹把沙发靠垫垫在身下,张起灵摇摇头,表示没有必要。
胖子转念一想,也成,这让天真看见了保准心疼,一心疼俩人估摸着就这么和好了。

可谁知等吴邪起来的时候,张起灵一身穿的严严实实的——平素也不见他这样,这还不到深秋,张起灵在雨村一贯是背心短裤恨不能穿到冬天。现在这长衣长裤的,别说红印子了,连胳膊都没露出一条,差点没把胖子气晕过去。
连吴邪吃饭时看见了都没忍住,对着张起灵打量了两眼,嘴里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胖子没办法只得自己找时间去告诉吴邪。
结果吴邪知道了对此嗤之以鼻,冷笑道:“我又没要他睡沙发,有房间不睡,还想再用苦肉计套路我几回?”

张起灵在沙发上睡得不好,吴邪看似心安理得地占了房间,每天早睡早起一副作息规律的样子,其实没有张起灵也是孤枕难眠。
在一起之后,他们已经同床共枕了半个多月,两个人都早已不是什么纯情少年,说开以后就像老房子着火似的一发不可收拾。那段日子胖子也不在家,两个人几乎夜夜笙歌,每天早上,吴邪甜甜蜜蜜地在张起灵的怀里醒来都已经成了习惯。

不管怎么说,是自己把人关门外的,再睡不着也得一个人受着。吴邪苦恼地满屋子找烟,摸遍了房间没有,又顶着熊猫眼去到客厅外面找。结果一开门就对上了张起灵抱着臂半坐着望着他房间的目光。
吴邪看着张起灵飞快地收起温柔专注的眼神,心里一软,几乎就想开口叫他进来,努力了好半天才勉强压住心绪,烟也忘记找了,绷住脸色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直接进了洗手间。
等到吴邪出来,张起灵拦住他,把手里的水杯默默递给他。
吴邪推了一把没接,张起灵伸着手没动,抬起头看着他,小眼神竟有点委屈巴巴的意味,吴邪目光一闪,拿过水杯回了房间。

吴邪坐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只觉得心情愈加烦躁,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还是蜂蜜水,他心下一暖,小口啜了几口,再闭上眼睛时也不知怎么一会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早上睡得黏糊了,吴邪下意识地就想拱到张起灵怀里,拱了两下没拱到,吴邪不耐烦地往前一窜——
“扑通”一声震天响,伴随着一声哀嚎,张起灵打开门冲进来,看到的就是吴邪躺在地上,翘着一脑袋呆毛眼泪汪汪瞧着他的模样。

哑爸爸赶紧走过去,一边问着摔到哪里了,一边一手托膝一手托腋下小心翼翼地把吴邪平移到床上。
吴邪捂着腰龇牙咧嘴地直哼哼,张起灵刚想掀开吴邪的上衣看看,就被吴邪一把拍开了手。
吴邪咬着牙,猛地坐起来,伸手指着门对着张起灵道:“谁……嘶……谁让你进来的?”

张起灵望着他,一脸地不知所措,咬了下嘴唇看了吴邪一会,才默默走出去关上了门。

吴邪气得只想一巴掌拍飞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碰到微凉的杯壁愣了愣,拿起来几口喝干了昨晚剩下的蜂蜜水,捂着腰又躺回了床上继续睡觉。

等到吴邪醒过来,已经过了午饭。看了眼手机,发现胖子一大早给他发了个微信说早饭在厨房里温着,让他醒了自己出来拿,他去镇上采购了。

吴邪坐起身,感觉腰上好了许多,伸手一摸一手滑腻,不禁眉头一皱。用手捻了一把,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有很淡很淡的红花油的味道。

吴邪怔了怔,用手轻轻揉了揉腰又摸了摸脖子,刚才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想来张起灵按摩前捏晕过他。等到他慢悠悠地走出房间,毫不意外地看到张起灵正坐在餐桌旁,早饭都在桌上摆着,吴邪拿过馒头咬了一口,还温热着,显然是刚端出来的。

张起灵把菜往吴邪跟前推了推,吴邪敛了一下目,旋即又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张起灵:“委屈张大族长把人捏晕的招数拿来给我做按摩,还真是神技,想要几点醒就几点醒是不是?”

张起灵看着吴邪,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默默咽了下去。

吴邪皱眉道:“我就烦你这有话不说的毛病,你要是没什么可说的,就别堵在我面前烦我。”

张起灵握了一下拳,沉默了一会道:“没有,怕你疼。”说完也没看吴邪就起身去收拾厨房,自然也没有看到吴邪的眼神和暗暗咬紧的牙关。

晚上胖子回来,拿着红花油进了吴邪房间,让吴邪趴在床上,把红花油往手上一倒,大胖手在吴邪后腰上一拍就捏了起来,直给吴邪揉得鬼哭狼嚎。

“你给老子轻点!”吴邪面目狰狞地转头看着胖子。
“忍着点,揉开就好了。话说为什么你们冷战你自己还能扭着腰?”胖子一点也不怜惜地蹂躏着吴邪的老腰,“小哥这两天可没进过你屋,你自己一个人也玩这么high吗?”

吴邪心里有一万句MMP要讲,却给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没话可说了吧,天真,要说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这让小哥养得越来越金贵,摔一下就扭腰。这么大人了还往床下掉,以前也没见你有这毛病。”胖子拍了拍吴邪的后背,示意他好了。

吴邪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胖子,躺在床上喘了口气道:“狗屁,我那是摔了一下就扭的吗,要不是我腰一直没好……”

一瞥眼,吴邪看见张起灵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没有进来,腰上疼得要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邪一眼,也不触他霉头,把红花油抛给张起灵,顺手把门带上,只留吴邪一个人在床上生闷气。

 

此外值得一提的就是饭桌上了,无论怎样冷战,一家人的饭总是要一起吃的,近几天伙食相当不错,胖子琢磨了很久张起灵怎么就把家里那只准备培育下蛋的小母鸡给炖汤了,最后猜测指不定是源于吴邪那句“大吉大利今晚吃鸡”。鸡汤是张起灵亲手炖的,吴邪一开始不知道,喝进第一口就嫌淡,等锅都见底了才明白过来这是哑爸爸一把水一把米喂到大最器重的那只,嘴上嫌弃,最后还是默默把他自己的那碗汤喝地干净。

当然餐桌上那种两极对峙尴尬气氛也是存在的,哑爸爸不挑食,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后,吴邪已经习惯了把青椒香菜之类不小心夹到又不喜欢吃的事物都挑出来扔进张起灵碗里,冷战前两天吴邪也都下意识这么做,筷子举起来才意识到不对,只得默默塞自己嘴里,第三天开始,张起灵就养成了把菜碗里所有青椒和香菜都先挑出来吃掉的习惯。

周日晚上饭桌上有一盘虾,张起灵一坐下就替吴邪剥了两只,夹起来正要往边上人碗里放,却见吴邪猛然想到什么似的收回了碗,本来饭桌上就已经够安静了,此时气氛显得愈发诡异,张起灵夹着虾肉的筷子停在半路,给也不是收也不是,胖子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碗递到两个人中间,嘻嘻哈哈打圆场:“小哥客气了哈!”

两只虾生硬地在半路拐了个弯,这才算找到了落脚点。那之后,整顿饭的时间里张起灵再没抬过头,吴邪看在眼里,正后悔刚才那动作实在伤人,却见张起灵垂下眼帘,仍然默默帮他夹掉炒茄子里面的所有青椒。吴邪盯着张起灵移不开眼睛,心里酸一阵疼一阵,就差没给自己手里的筷子捏折了。

04:

这天直到睡前吴邪都没走出房间过,他在躲张起灵,并不是不想见他,而是怕自己有点控制不住,冷战张起灵没经验,吴邪更没经验,见张起灵情绪低落,吴邪自己也难受得厉害,干脆眼不见为净。

只是闷在房里也是焦躁不安,吴邪下意识去摸烟,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到,反而在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吴邪哭笑不得,翻遍了房间里的抽屉和柜子,发现他所有的烟和火机无一例外都被人换成了糖果,他最终只得坐下来,把那颗糖球握在手心里。这段时间一直和张起灵冷战,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放这些的。

吴邪静静坐了很久,直到胖子在外面敲门,他才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糖果塞到裤兜里去。

“天真,山核桃吃不吃?”胖子走进来,把大半碗核桃仁放在书桌上。
吴邪抓了几颗扔进嘴里,唇齿之间顿时酥香四溢,立刻又抓了一把:“好吃,你网购的核桃仁?什么牌子?碎的也很少。”
胖子伸手抓了一些放在嘴里嚼,别有深意地看了吴邪一眼。
吴邪顿时领悟:“你们俩自己弄的?这么闲,还剥出来?”
胖子只道:“小哥给你弄的。”

吴邪手里捏着三两颗,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好半天才故作淡定,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他觉得我被他套路十几年又天真又傻,所以需要补补脑子?”

胖子骂了一句,端起装核桃的碗就要走:“天真你够了啊,这都几天了还阴阳怪气,你不吃别糟蹋,我给端出去。”

吴邪赶紧按住。
两个人对视了三秒钟,胖子放开手,蹭到桌子边上坐靠着:“都一个星期了,你俩也该消停消停了。”他敲了敲碗沿,示意道,“小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逼数吗?真情假意分不出来?天真有件事我不想瞒你,我那天去问小哥是不是套路了你,你猜他怎么说?”

吴邪在凳子上坐下来,架起二郎腿的时候顺带又摸出了兜里的棒棒糖,他一边剥糖纸一边云淡风轻道:“小哥肯定告诉你了,他套路我的不止这一次,是吧?”

胖子目瞪口呆。
吴邪挑眉笑了笑,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左边腮帮子鼓起一小块糖球的形状,发音因此而有些含糊:“还真把我当孩子哄?我早就看穿你俩是串通好的,你第二次提这事儿我就猜着你是他的托儿。”

胖子盯着吴邪和他的棒棒糖,惊讶道:“十年之约是小哥有意为之,这事你早知道?”

吴邪苦笑:“知道。以前我觉得人不可能处心积虑的做这些细节布置,西藏那趟回来我是知道了,人算计起来,对细节的掌控能力是无穷的,你想想沙海那盘棋我是不是就这样下的?”糖球在吴邪嘴里转了个位置,“要说布局,小哥得算我的导师,长白山那一趟顶多是他给我的启蒙教育。”

“那你确实不得了,小哥的局你是怎么看破的?”

胖子注意到吴邪的手指毫无规则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说明现在回想这些对吴邪来说仍有压力:“小哥再厉害他也是人,是人就算不到我这种不定因素,他当时不会想到我能走那么远。那段时间我在查九门的事,有一件事可以推测,九门并未与张家做过轮流守门的约定。”
吴邪道,“这是我破局的开始,你想想,就算确有其事,九门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绝了,张家无法与九门继续协议,这件事我知道或者不知道完全与大局没有影响。我怀疑小哥也不清楚张家与九门是否有这个约定,更不会知道该轮到谁,所以这个约定无关家族,而只关系到我和他。既然张起灵开口了,还特地告诉我他是去替我守门的,这件事从结果看,只会对我一个人产生影响。”

“你是说……他故意说该轮到你吴家,故意透露他是代你守门?小哥图什么,让你欠他人情吗?”

吴邪“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果,默认似的笑了:“理就是这个理,说到底,他不过是想多加些我与他的联系罢了,本来兴许小哥以后都与我毫无瓜葛,现在他替我守门,我过十年去接他,命运束缚,合情合理。我现在还能信这是命运的捆绑吗?去他娘的命运,系绳子这活儿都是人干的!在那情境下,他说是替我守,那就是替我守,我不信也得信。人情文艺点就叫羁绊,那一趟小哥来找我,从见到我开始,他一路上都在有意识往上累加这玩意儿,你知道那混蛋上来第一句话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是来和我告别的,他想了想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能找到的只有我了。他娘的一开口就把我放到了多高的位置?我那时候纯情地不得了,这种话哪能hold住?那混蛋说完这句以后告诉我去长白山,饭没吃完撂下一句再见撒腿就跑。我这脾气他清楚得很,越是不让我接近,我越是要追,越是强调距离越放不下,他早就料到了,偏偏吊着我胃口当小孩哄……”

吴邪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他眼里甚至盛着那样柔和的笑意,语气间分明有点如数家珍的味道。

“还有一件事,”吴邪扔了手里的塑料棒,眼角都弯了起来,“你知道他跳了三十米悬崖救我还断了手腕吧?我前两天问了,苦肉计,他亲口承认的。”

胖子显然并不知情:“卧槽天真……虽然小哥跟我提了十年之约是有意为之,但你这样一把把实锤敲下来,小哥形象在我心里有点崩塌啊!”

吴邪摆了摆手,笑里带着点狡黠:“闷油瓶那小子是个实打实的切开黑,这哪有什么形象崩塌,他就不能有点所求了么?说到底还是为了‘羁绊’两个字。我就觉得奇怪,在楼外楼看他拿筷子时还好好的,跳个崖我都没事他怎么就能把手腕弄断了?还跟我说是旧伤是小事?!不过苦肉计效果对我确实立竿见影,我当时就直说了于心不忍,只要他想,我就不会拒绝陪他走到最后……”吴邪停了停,似乎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脸上的笑却是暖的,“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混蛋一次苦肉计坑我十年不够,我还得给他搭上半辈子。

“他跟我说的话,十几年来我一个字都没敢忘,只因为他当时说,十年以后,如果我还记得他,就去接他……如果我还记得……呵,他既然这样开口,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到死,我也注定忘不掉了。”

胖子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煽情的话题,他看起来被噎着似的,摆手道:“我是不太能理解你这恋爱脑,知道了被套路也不生气?”

吴邪白了他一眼:“等想通想明白的时候我能跟谁气去?我想明白了是套路难道就能不去接他了吗?欲擒故纵也好,苦肉计也罢,小哥打的都是情感牌,再怎么说,那鬼玺终究是到了最后才给我,十年结束也是由我选择去不去接他,他是压上了所有的砝码,但主动权其实一直在我手里。是我死皮赖脸跟着他踹不走,是我疯狂设局只为带他回家,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你情我愿的事,我有什么可气的?”

“你……那你现在还跟小哥置什么气?”

“你也当我是真生气?”吴邪眼眸流转着清亮的光,“看来我演技不错。张起灵的棋局布得好,是他的事,我愿意让棋,是我的事。这事小哥现在还跟你提,说明他在意着呢,我便让他这一步,他想你提点提点我,好让真相大白坦诚相待,我就遂了他的意演场戏晾他三两天再和好,也算替他解了心结。他要是不提,我肯定装作一辈子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账了,我那时心甘情愿入局,现在怪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行行行,你的人你宠着,今天份的狗粮我是吃饱了,先撤。”胖子再也听不下去,胡乱拱了拱手,走了两步又回身捞桌上那碗核桃,“不吃要潮。”

吴邪大骂:“滚你丫的,这是我的!你他娘的抢了我的虾还想抢我核桃!”

胖子松了手,瞥见吴邪耳根微微泛起了些红,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出门前还不忘转身补充:“对了,我友情提醒一句,今晚大到暴雨还要降温,咱们那藤椅沙发上没被子,他冻感冒了你可别心疼!”

吴邪笑骂着作势要砸枕头过去:“滚滚滚!让他冻着吧,劳资心疼个屁!”

等胖子关上门,吴邪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他揉了揉太阳穴,长叹出一口气来。这些事如今他已很少回想,像这样和胖子聊家常似的说起,胸口竟仍然隐隐作痛,就像一张撑起来的帆,每个角落都被大风填充地那样饱满。

吴邪又一次止不住地去想,当年北京的汽车站里,闷油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待发车呢?在自己疯了似的找他的时候,他没等到他,其实是不是比他还急?那么无欲无求的一个人,竟处心积虑地为一个十年后虚无缥缈的约定设计如此多的细节,如果那时真的没有追去长白呢?如果十年里自己真的死了呢?

这无疑是吴邪此生所见最大的一盘棋,张起灵是绝对顶尖的控局者,杭州到长白山,一场送别寥寥数言布一张巨网,每一步都算尽人心,而吴邪闯入其中,明知是局还赖着不走,一腔孤勇十二分热血都给了张起灵。
十年之约是张起灵有意为之,甚至用心良苦地设计,仅仅为了那个约定可以在吴邪心里占一席之地,为了他十年后去接他回家,一开始知道这些的时候吴邪是什么心情?愤怒后悔?还是恶心抵触?恰恰相反,他只有满心的庆幸,胸膛如春阳化冰,震惊感慨千百味,皆化作唇角会心的笑意。因为这时候吴邪才明白了自己于张起灵的地位,他是重要的,被需要的,是张起灵无可取代的,他是自己局里的弃子,却是张起灵局里的棋筋,棋筋被提,满盘皆输;棋筋占得,满盘皆活,情深如此,莫敢辜负,他必须活下来,因为他要赢的,不止自己眼前这盘。

……

天气预报很准,窗外下雨了。

吴邪终究是卷了被子,轻手轻脚开门走出房间去。他在黑色的雨声里靠近那张沙发,弯下腰凝视了半晌,把手里的薄被轻轻盖在张起灵身上,正欲起身时,他的手腕被捉住了。

吴邪低头见那双眸子目色清明,张起灵还在等他下一个宣判。

吴邪重新俯下身,吻了吻爱人的唇瓣,贴着他额头亲昵道:
“我早就说了,张大族长深谋远虑神机妙算用心良苦……唯独没有半点对不起我。”

张起灵眼里亮了亮。
  
 

“雨夜天凉,回屋睡吧。”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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