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闲行

我要山峦崩坼,沙海落雪,亡魂白骨尽看遍
我要史册杜撰,计出万全,死生宿命一笔写
我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至千年
南疆雨落濯你身上尘烟,无人再敢言长别

【瓶邪】放蜂人(原著背景,短完,甜)

*本文改编自汪曾祺《人间草木•槐花》,侵删。时间线是在雨村以后,瓶邪另一种方式的隐居。
*尝试模仿京派小说平淡的文风,不是很成功,请轻喷。
*另:美国上世纪50年代著名反同运动又称“薰衣草恐慌”,是基佬紫的最初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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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坞村的薰衣草开了,紫茸茸一片,漫山遍野的。这天早上,来了两个放蜂人。

年轻小伙儿手脚很麻利,拿铲子在空地上打了两道挺深的沟,木板往里压紧实了,日后起大风也不会晃。另一个在旁边给他打下手,两人合力把一顶覆了防水膜的军绿色蓬子端端正正地盖在顶上,看上去很厚重,边缘用重物压住,最后敲敲打打把木头门板钉起来。

门扉开合数次,合页咯吱咯吱响了三两声,里面那个推门出来,对年轻人笑了笑:“行了小哥,挺结实的。”

只消一个下午,蜂箱整整齐齐码了三排,他们的“家”也安置好了。
篷子里面进门是张折叠桌,挂着张干净的广告纸,上书“纯天然自酿花蜜”几个字,竟是手写的瘦金体;再往里走两步就是床,床单被褥铺地整整齐齐,衣物是前两天刚晒洗过的,还带着些许洗衣粉的皂香;靠墙摆了长条的矮柜子,样子并不精致,想来是自己拿木板搭起来的,胜在拆卸方便,用着也结实,面上油盐酱醋茶瓶瓶罐罐都摆好了,一个大的白铁桶里已经盛了大半的蜜。

外面煤炉子上坐着锅,那小哥在案板上切了青菜和葱花,掀起锅盖往水里下了把面,等锅又沸起来,渐次加了佐料进去。

“吴邪。”他边盛面条边招呼一声,另一个在屋里应和,很快搬着板凳出来,小哥把加了葱花的那碗递给他,两个男人一人端一碗,坐在新落户的家门口吃了。

蜜蜂在蜂箱和薰衣草田间进进出出,它们将在这里度过今年整个花季。

后坞村坐落在杭州莫干山南麓,比不上西湖的风景,却也有参天古木,鸡犬相闻,是个傍水依山的好地方。自打这一片儿开发了薰衣草庄园的景点以后,养蜂人经常能见,但像这两位这样的,确实从未有人见过。

他们在后坞村住了两个月,附近大人小孩都在那儿买过蜜,傍晚绕着山脚下小路散步回来,经过棚子,总有几个人要在他们门前石头墩子上坐一坐,蜂蜜不是天天买,聊天却是总能聊上一两句的,一来二去,大人小孩都与他们熟识了。

姓吴的男人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个子很高,身体像是不太好,极瘦,他弯下腰的时候,背后能隔着衬衫看清肩胛骨的形状。
吴老板与人交谈时态度却是极为和善的,稍微搭过话的村民,下次见到他都愿意与他打招呼。大抵是因为他眼里盛着笑,说话的时候,总令人很难从那双干干净净的眸子移开去,连他脸上的纹路也被那股清亮的气质掩盖了。
也许,他的实际年龄还要更大一些。

他显然不是农民。听口音也是江南一带的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点书卷气,却也不像终日舞文弄墨的文人。

吴老板从前是做什么的?也不知是谁问过,很出乎意料,据他自己说,年轻时从事的是体力活,天天在外边风吹日晒雨淋……他说这话时笑得很好看,后来不知怎么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个摄影师,吴老板听了也不反驳,默认似的笑笑,仍然慢条斯理地做手上的事,割蜜摇蜜的动作都很娴熟。
养蜂人的日子想必很忙碌,但他看起来永远从容不迫,似乎没有任何事是值得记挂在心上的。

据他自己说,放蜂不是吴家祖传的,他也不过养了两三年而已,短短几年间却走遍了许多省份,哪里的花开了,他们便搬去哪里,冬天辗转福建广东,到了春暖再往北翻。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功利心太重,风景从没有用心看过,如今有了空闲,便愿意跟着蜜蜂闯荡,哪里甜往哪走。

“累是累的,本来是随便挑了个走南闯北有意思的职业赚钱还债。”吴老板这样说。

他说还债是没有人信的,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不是把养蜂当作生存之道的人,顶多是结伴而行游山玩水,顺带做点有意思的事。

如果这样反驳他,吴老板多半会露出个笑,再下意识去看和他一道的那个年轻人,淡淡补充一句,“后来追着鲜花跑,也觉出些甜蜜来。”
要是这时候那小哥也正往他这边看,两人目光相触,吴老板的笑意便会再深上几分。

说到那年轻小哥,除了从吴老板嘴里知道他姓张,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了。这人性格和吴老板完全不同,整日板着张脸,沉默寡言地简直像个哑巴,竟从未有人见他与吴老板以外的人搭话,也不知吴老板这样开朗热情的性子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他俩的关系也很耐人寻味,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吃住在一起,也从未说起过各自的家室。吴老板年纪要长他十几二十岁,却总喊他小哥,说是兄弟岁数差得太多,说是父子也不太像。
旁人倒看得清楚,那小哥很照顾吴老板,重活累活总是默默做好,切菜做饭这样的事也多是他做的。
年轻人力气很好,有人看见过,一日张小哥从外面回来,走到门口见吴老板坐在门口小板凳上,靠着门扉睡着了。明明是叫个醒的事儿,张小哥非要走近了,就跟抱孩子一样,把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打横抱起来,腿不抖手不颤,稳稳当当把人往屋里安顿好出来,连大气都不喘一口。

不知道张小哥性格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总有几个村里的大妈在吴老板那儿打听。

“和你一起的那小哥多大年纪啦?”

吴老板有问必应,回答地却很含糊:“二十几快三十,不年轻啦。”

“他有没有孩子啦?结没结婚?”

吴老板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笑意也就染进眼睛里了:“孩子是没有的,婚……”他往张小哥的方向看了一眼,“……倒也没结过。”

“我看着这张小哥做事麻利,也蛮会照顾人,吴老板您天天和他相处着,您觉着他这个人怎么样?”

吴老板笑意更甚,连眼睛都迷起来,话锋却绕着走:“年轻人身强力壮,多照顾照顾我这老年人,也是应该的。”

“这是哪里的话,您也不老……阿姨有个侄女,今年二十六岁,是个老师,我看着般配,这儿还有几张照片,麻烦吴老板帮我给那小哥看看中不中意?”

吴老板噙着笑接过来,看也不看收进柜子最里面,态度却始终客客气气的:“阿姨,他这人性格不好,太闷,好姑娘在他这儿是要受委屈的。”

“诶,吴老板您瞧您这话说的……性格不好还能不成家了?您不也与他处地好好的嘛?两个人过日子,话少还不吵架!阿姨就喜欢话少的。”

吴老板没料到有人这样说媒,显然有点哭笑不得了,正巧张小哥往这边走过来,吴老板拉了一把他的袖子,一字一顿道:“不瞒您说,我也喜欢这样话少的。”

话是跟阿姨说的,眼睛却没离过张小哥半分。

这已经能觉出别的味儿来了,若是再往下问:“您俩关系真好!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

吴老板并不急着答话,反而轻轻扣住旁边人那双手,这时候,他温温和和的笑意里,已经带上点别的意思了。

“是我爱人。”

话里没有别的情绪,那样的态度语气太过自然,就像回答“今天吃过饭了”一样普通,这句话不知他与旁人说过几次,不刻意掩饰也毫无炫耀,令听者只觉得恍然而并无其他膈应,你会明白事实应当如此,故而连惊讶都是多余的。

那以后,吴老板家门口冷清了些。至少说媒的是不再有了,从此退避三舍或者路上见了等他走过要往路边吐口水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吴老板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愿意与他打招呼的,他仍旧带着笑答应。说白了,他只因这里的花开而来,为这里的花谢而去,日子是他和他两个人的,别人的喜欢或讨厌,赞成或反感本就与他们两个毫无关系。

两个男人,互相看中了对方什么呢?张小哥在提到吴老板时难得会与人搭话,他语气柔和,淡淡道:“南方很好,就跟着了。”

可见他原来大概是北方人,至于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南方的景好,还是南方的人好?还是两者皆有?不得而知。
然而为什么喜欢,怎么喜欢?这怎么能叫人说得清楚,无关性格无关性别也无关年纪,左右不过一个好字,爱情亲情,就都在里头了。

这大概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情话,吴老板如果听到了,肯定是能听懂的。

后来有一天他们家来了客人,一个胖子,一个戴墨镜的,一个穿粉衬衫的,几个人被吴老板指挥着干了一天的活,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早早收工了。晚饭是那个胖子做的,很丰盛,吴老板那篷子很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那几天,他们家的灯天天亮到很晚。

闹了几天,那三个人又走了。

……

七月末的一个傍晚,村里人回家吃饭路过那棚子,见蜂箱聚在一起。等吃好饭出来散步时,一个面生的小伙子替他们把东西都打包好,吴老板和张小哥两口子坐上了一辆越野,车开走了。

原来支篷子那一片地方空白地很突兀。

今年,后坞村薰衣草的花期过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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