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闲行

*是很安静的深夜写的，希望能是个凉凉的，安静的故事。愿吴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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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月份，天气转暖，连续几天大太阳一晒，暑气和热意立刻就上来了。

吴邪贪凉，但就他现在这身子，晚上开空调那是想都不用想。电扇效果甚微，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半夜热醒浑身都是汗，睡得不好第二天精神就差，整个人都是焉了吧唧的状态。

这样过了两三天，张起灵某天出门，下午竟然扛了一卷竹席回来。
吴邪看着他把那席子冲洗干净，晾在西北面阴凉的地方吹干了，再用清茶的茶叶渣细细擦拭一遍，这才铺起来。

胖子见他做这些，惊讶道：“天真教得不错嘛，咱小哥也算是会享受生活了！”
张起灵没抬头，只淡淡道：“吴邪这两天睡得不好。”

“啧啧啧……”胖子夸张地勾起两根手指怼着双眼示意自己已经暴盲，赶紧逃出他俩的房间去。

张起灵还没把席子拉直，吴邪已经呈大字状铺床上了。

以前他一个人住吴山居，夏天空调都是开一晚上的，凉席用的就少。去年接张起灵到雨村都已经入秋，也没觉得那么热。吴邪划拉着四肢，感觉到背后沁入皮肤的凉意，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已经多久没用过凉席了。
不过，闷油瓶这人居然也会想到特地给他去买张席子，这确实让他意外，又觉得心里跟奶猫爪子挠了似的，酥酥痒痒特别受用。

“过来。”吴邪拍了拍自己身边，对着张起灵道，“可舒服了，你也过来躺会。”

张起灵便走近了，在吴邪指定的那片区域贴着他躺下来。他们就这样歪歪斜斜地，并排躺在歪歪斜斜的席子上。
张起灵侧过头，默默看了许久，感到吴邪从光滑的席面上蹭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样躺在席子上时，能闻见竹子的清香和淡淡的茶香，清凉像西湖的水波，缓缓把两人拢在全然的舒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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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表示他很喜欢这张席子。

岂止是喜欢，他简直是爱惨了皮肤贴在席子上的那个感觉，每天晚上都恨不得自己就是片状的，能像张饼一样整个摊平。
这种绝对的沉静感会让他想到竹筏，闭上眼睛的时候，清凉能一波波涌进梦里去。
也太舒服了……他轻轻喟叹一声，诚觉世界上最好的事莫过于把自己和闷油瓶一起放在席子上。

躺下来舒服吴邪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对于张起灵的暗示就愿意回应。前段时间热，吴邪对那档子事显得没什么兴致，寥寥数次也都是敷衍应付，现在便对闷油瓶多了那么一点点愧疚。又想着完事了也能清清爽爽睡过去，也不免生出些许心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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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酷暑也因此而好过一些，反正睡张起灵身边也不怕蚊虫，吴邪每天晚上都大开着窗子睡，风向好的时候，往往有风从门窗处穿堂而过，夏夜里，席子和晚风都是好东西。

晚间山林，远处的蛙声虫鸣总是彻夜不断的，吴邪似乎并不会因这些自然的声音而失眠，恰恰相反，这些与席子的触感合在一起，很容易勾起他久远的记忆，久到没有闷油瓶睡枕边的年月，久到所有故事开始以前。

那些属于他很少提及的童年时代。暑假在爷爷家长住，也和现在这样，就一咯吱作响的小电扇陪着过两个月，搭配凉席的，还有一顶白色的帐子和那张雕花的老木床。奶奶宠他，每每吴邪半夜叫热，便拿一把黄色的大蒲扇，把睡意扇回小孩儿身上去。
吴邪不知怎么又想到上回奶奶给他递烟的动作，忽地陷入一种玄妙的错觉里，重归清净的是现在还是三十年前?他正身处长沙还是福建?

除了身下相同的沁凉，其余一时竟分不太清。

他挪了位置，把凉席捂温热的地方腾出来，大长腿搁到身边人腰上。张起灵被他弄醒也不在意，只将他双腿搂着继续睡过去。

吴邪直到这时候才恍然，噢，现在正是爷爷那一辈所希望的，吴家三代人夺得的一切——他确确实实，在他真正该过的日子里了。

………

又过一些时日，到了十月份，空气逐渐褪去暑意，但这段爽快的时间很短，几场秋雨下过，半夜就会乍然惊醒了。这多数是被后背的凉意唤醒的，吴邪迷迷糊糊想着，席子明天该换了，一边四下摸索企图扯点被角，摸到身边却是冰冰凉一片手感极好的皮肤。
这闷油瓶，入秋的天气居然还一点东西都不盖，这么大人冷热都没点知觉！吴邪心里暗骂，手上胡乱扯着薄被往两人身上盖，也不知是谁压了哪条边，扯半天扯不出来，索性就抱上去，和张起灵贴紧些，两个人都冷不着。

如此捱过半宿，第二天醒来温度也回升了，反倒觉得睡得惬意，懒一懒又一日拖过去，半夜再冻醒仍然往闷油瓶那儿钻。

胖子知道他们还在睡凉席时满脸惊奇，比个大拇指说小哥不冷就算了，你小子可别逞强啊，现在这季节还垫着席子，想想都冻得慌。

吴邪没好意思说他现在差不多天天抱着老闷睡，闷油瓶的体质，夏天是冰箱冬天是电热毯，反正冷了热了都往他身上缠准没错，习惯了好像也没有热中暑冻感冒什么的。

这样又隔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那席子突然被撤掉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张起灵。吴邪心里突兀地多了点异样的情绪，自己却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到晚上躺床上了，才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一种类似失落的情绪。还没等他真的觉出味来呢，张起灵一把把他搂过去揣在怀里，那动作简直不要太理所当然。

吴邪释然，自知他又钻进牛角尖去了。

这么个大活人，都心甘情愿和他躺一张席子上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想抱就抱，哪里用得着找什么天热天凉的借口?

吴邪盯着张起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哥、我想亲你。”

张起灵并没有什么犹豫惊讶，就像和听到吴邪喊他吃饭没什么本质区别。他抬了手臂，缓缓扣住吴邪后颈。

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过去嫌忙，事太多命太短，身世，负重，命运……他和他都是这样，梦里都有人敲打着没有时间。而现在，热过的一切都乍然冷却下来，酷暑过去后，不过是祈求枕边还留点暖意，有个拥抱罢了

吴邪一直觉得竹席是个好东西，而好东西往往能令人心生欣喜。可以让人由一张席子爱上一张床，由一张床爱上一间屋子，由一间屋子爱上余生。

余生只给枕边人。